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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 雪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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進入臘月, 前朝事務少些,溫雅剛覺輕省,麗貴太妃犯了舊疾,宮中得準備著過年,年前又有臘八小年,六局女官們請示不完的事務,惠太妃管了沒幾日,亂成了一鍋粥,溫雅只得在後宮多呆些時候, 來垂拱殿越來越少。

榮恪滿腔相思無處寄托,想著溫雅曾答應他出宮相見,竟不知在宮裏都見不著了。

臘月初七一早, 天空陰雲密布,進了宣德門, 大團大團的雪花紛紛揚揚飄落,午後大雪初霽, 積雪厚達半寸,滿眼銀裝素裹。

因明日臘八,方太師早早放了上書房的假,榮恪怏怏出宮,今日又沒見到她, 明日臘八休沐,不知何時才能見著。

牽馬過了禦街,上馬在雪地中緩行, 馮茂坐馬車追了上來,挑開簾子伸出頭喊一聲榮二,笑嘻嘻說道:“萬歲山雪景好,過去看雪去吧?”

榮恪意興闌珊搖頭:“不去。”

“去吧去吧。”馮茂笑道,“說不定有驚喜。”

榮恪眼巴巴看著他,興奮問道:“難不成太後有吩咐?”

“太後今日一直在後宮,我沒見著,你見著了?”馮茂笑問。

看榮恪眼神黯淡下去,笑道:“老這麽憋悶著也沒意思,我也憋悶,呂爺爺防賊一樣看著我,都不讓我靠近延平,如今能開懷暢飲了,你我一醉方休。”

“行。”榮恪打馬快跑,馬揚起四蹄飛奔,帶起起伏的雪霧。

到了萬歲山腳下已過日落時分,通往別院大門的石道上亮著星星點點的雪燈,下了馬從雪燈中穿行過去,就見別院大門外一左一右砌起兩座雪獅子,進了大門迎面看到一座玲瓏的雪山,雪山旁盈盈站著一人。

腳蹬玄色麀皮小靴,披著紫絨鶴氅,暖帽下一張明媚俏麗的臉,竟比燈光映照的雪色還要晶瑩剔透。

榮恪呆楞站著,她低聲笑說道:“答應了你的,午後雪剛停我就來了,我還跟翟沖學著刻了一對雪燈,想要放在門外的,翟沖說太難看,就放在了這兒。”

說著話指著雪山上的亭子,亭子兩旁一邊擱著一只歪扭的雪燈。

“誰敢說難看,我覺得好看。”他大步走了過去,握住她指向雪燈的手,輕輕貼在唇邊看著她,低聲說道,“最好看的是你。”

她的手輕撫著他的唇:“怨我了?”

“沒有。”他搖搖頭,“只是想你。”

說著話攬住她腰往懷裏一帶,將她裹在懷中為她攏著鶴氅問道:“冷嗎?”

她搖搖頭,他卻為她攏得更緊了些:“不是最怕冷嗎?怎麽選了今日?”

“雪景好看啊,我想跟你一起看雪呢。”她依偎在他懷中笑道。

“想看雪景便跟我來。”他放開她,牽起她手繞過回廊出了後門。

山高林密,滿眼都是雪白,溫雅縮一下身子往他身邊靠了靠:“天色暗下來了,不去了吧?”

“有我在,你怕什麽。”他笑看著她,牽著她手幾步踏入積雪之中,看她擡著腳猶豫,彎下腰將她攔腰抱起,在她耳邊笑說道,“這樣可以嗎?”

她笑著點了點頭,兩手圈在他肩頭靠在他懷中,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和一下一下踩在雪地裏的咯吱聲,擡眸朝山間極目四顧。

漫山遍野白雪皚皚,點綴著偶爾露頭的枯草尖,密密的樹林,樹幹黑亮,枝椏間開滿白色的絨花,半山腰的亭子露幾條黑線,若白紙上用淡墨淺淺勾出的輪廓,山巔的白衣庵亭臺樓閣連綿,遠遠望去,就像是懸在空中的玉宇瓊樓。

她不由驚嘆出聲,榮恪穩穩踩著積雪的山路一直向上,來到一棵樹下,她突然興起,擡手一勾頭頂的樹枝,枝頭積雪落下,竟能聽到簌簌的落雪之聲。

榮恪停下腳步皺眉看著她:“都灌進了脖子裏,這滋味……”

“怎麽?涼嗎?不舒服嗎?”她笑著,擡手又是一勾,看他縮著脖子,掩唇笑了起來。

榮恪一咬牙跑了起來,沖到前方一處平地,一彎腰將她扔了下去,溫雅伏倒在雪地裏,雪中松軟沁涼,她躺下去滾了幾滾,擡手拉一下他,拉得他跌倒下來,正趴在她身上,身子裹著她的身子,定定看著她,輕喚她一聲:“雅雅……”

“我答應要重賞你的……”她兩手勾住他脖頸,看著他笑。

他的唇貼了上來,兩手環在她腰間抱著她一個翻滾,自己躺在雪地中,讓她趴在懷中,柔和得親吻她的額頭她的眉眼,滑過鼻尖停留在她的唇上,她趴在他懷中動了動,他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,舌尖猛然頂開她的牙齒,大力砥舔吸吮而來。

糾纏著廝磨著,在雪地裏打著滾,良久停了下來,輕撫著她的肩背,待到喘息平覆,笑看著她問道:“可看夠雪景了?”

“沒看夠。”她埋頭在他懷中笑道。

“天快黑了,夜裏有豺狼虎豹出沒。”他笑看著她瞪圓了眼,翻個身扶她站起,為她抖落鶴氅上的雪粒,在她面前蹲下身:“我背你下山。”

她俯下身子趴在他背上,兩手環住他肩頭,笑說道:“走吧。”

他背著她穩步下山,天色黑暗下來,頭頂巨大的黑幕上閃出星光,東邊天空上弦月升起,月色星光與地上的雪光兩相映照,漸漸融為一體,似在畫中,又似在仙境。

“真美啊。”她唇貼在他耳邊讚嘆著,眼看就要到山腳下,埋頭在他頸間道,“真舍不得離開。”

他停下腳步放下她,擁她在懷中回身看去,天地間晶瑩剔透,如夢如幻。

“那就再看一會兒,看夠了再走。”他解下肩頭玄色的狐皮鶴氅圍在她肩頭,蹲下身開始忙碌。

她笑著東張西望,低頭的時候,他的手下已經堆起半人高的雪堆,好奇蹲下身看著,隨著他兩手靈巧得又拍又壓又捏,漸漸浮出兩個人形,然後雕出頭冠眉眼和衣裳的褶形。

一男一女,兩個披著鶴氅的人相依相偎,仰頭望向山間。

溫雅仔細端詳著笑道:“是你和我,我們兩個。”

他點頭笑道:“不是舍不得離開嗎?讓她在這兒替你看雪景,讓我陪著你。”

溫雅嗯了一聲,兩手捉住他凍得通紅的手,裹入鶴氅裏暖著,兩人依偎在一起,笑看著一對雪雕,榮恪在她耳邊輕聲問道:“好看嗎?”

“好看。”溫雅用力點頭。

榮恪聲音裏含了笑意:“我能說翟沖的雪燈和雪獅子很難看嗎?”

“翟沖很得意呢。”溫雅低低說道,“你悄悄跟我說,只你我知道就行。我們回去嗎?再不回去,他該找上山來了。”

他的手握住她腰,凝目看著她,低下頭唇貼上她唇,輕軟廝磨著低聲說道:“你舍不得山中的雪景,我舍不得你。”

“我也舍不得你。”她輕聲說道,“可我只能做到如此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他輕吮她的唇,“為了你,我會忍耐,只要隔一陣子,能這樣重賞我就已足夠。”

“我會的。”她攏起他的鶴氅,將他裹了進來,兩個人擠在一起,臉貼著臉緊抱著對方,許久分開,她解下他的鶴氅為他披了回去,手牽著他手:“我們回去吧。”

走得再慢,終是回到別院後門,柳真正站在門外焦灼張望。

二人的手忙忙松開,柳真迎了過來,皺眉對榮恪說道:“天都黑透了,再不回來可就打發人滿山找去了。”

榮恪有些緊張,就像是女婿看見未來的丈母娘,諾諾答應著。

柳真扶住溫雅,又對榮恪道:“再貪玩也要看時辰,以後留意些。”

榮恪一聽還有以後,忙忙說一聲是。

溫雅瞧著他笑,笑著小聲對柳真說道:“柳姑姑,別嚇著他了。”

柳真看看榮恪,鎮國公近些日子怎麽變呆了?扭過頭去忍不住抿著唇笑。

榮恪跟著進去,芳華迎了過來,微笑說道:“鎮國公請往前院離去,駙馬爺和翟統領正等著呢。”

榮恪看著溫雅的背影繞過重重回廊,直到看不見,滿心悵惘往前院而來。

翟沖瞧見他橫眉立目訓斥道:“雪那麽厚還上山,你的死活無所謂,太後可不能有丁點兒閃失。”

“我抱著上去背著下來的,怎麽會讓她有了閃失?”榮恪理直氣壯看著翟沖。

翟沖瞪著他,指指他咬牙說道:“你簡直是臭不要臉。”

“榮二能讓太後有個好歹嗎?既然敢帶著上山,就不怕雪厚,這不全須全尾回來了嗎?”馮茂忙過來打圓場,“走走走,咱們喝酒去。”

“我還得帶隊巡邏,不能飲酒。”翟沖說著話大步跨出院門。

“我沒心情。”榮恪擺擺手。

馮茂氣了一會兒,搬小幾在廊下看著雪景自斟自飲。暈陶陶的時候,似乎看到榮恪的身影時隱時現,不知在忙些什麽。

天色蒙蒙亮的時候,溫雅走出臥房,就見腳下兩行雪燈蜿蜒向前,順著雪燈的指印走出大門外,石道旁原有的雪燈不見了蹤影,是惟妙惟肖的各種小動物,芳華一邊走一邊指點著:“松鼠,猴子,大公雞,熊,豹子……姑娘快看,還有兩只布虎……”

芳華突然不說話了,緊抿著唇指向厭翟車的方向。

翟沖正擰眉站在厭翟車旁,冷眼看著墻邊一堆支離破碎的雪燈。

溫雅想笑,忙忍住了,又想起帶著帷帽不用在意,笑著且走且看,每一只小動物都看得仔細。

石道盡頭處上了厭翟車,挑起簾子向外望著,兩行雪雕的小動物延伸至重疊的院落,院落後依傍著玉樹瓊山,玉樹瓊山間淡墨勾就的亭子裏,一個人影正定定駐足,向山下眺望。

眺望著厭翟車越走越遠,直至不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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